第八回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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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讓他等了一天！”
“子衿，你別怪她們，是我不讓人去叫你的。”沈慕晨面帶微笑地解釋道，接著指了指茶幾上的點心，“我想你應該很久沒有吃過嶺南城的點心了，特意去買了一些給你。要不要嘗嘗？”
“謝謝大少爺。”
讓他等了一天夏依依心裏實在過意不去，盡管剛吃完飯，根本沒有胃口吃點心，她仍伸手將那包點心拿了過來。
正要打開，蘭心提醒道：“小姐，夫人讓您不要吃太雜呢，才剛吃過飯，這會又吃點心會消化不良的。”
聞言，沈慕晨的臉色稍微變了變。
夏依依連忙瞪了蘭心一眼，嗔怪道：“我哪有那麽嬌弱。”
說著，她隨手取了塊點心塞進嘴裏。
還沒有來得及咀嚼，一股熟悉的味道便在夏依依的唇齒間漫延開來，她突然一怔，眼眶瞬間紅了。
是香雪圓，以前白初夏經常買給她的。
隨著那股香甜擴散，昔日的情景一幕幕湧上她的心頭，眼前也再一次出現那張令人溫暖的笑臉。不知不覺地，夏依依的淚水又一次決堤了，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還在不停地嚼著。
沈慕晨大驚失色，立刻走到她面前，撫著她的雙肩問道：“子衿，你怎麽哭了？”
她又哭了？！夏依依猛地反應過來，迅速抹了抹眼淚，又勉強擠出一副笑臉，“我、我沒事。”
“小姐今天陪著白太太說了一天話，肯定是累著了。”珠玉在一旁替她解圍道。
“既然如此，不如早點去歇息吧。”沈慕晨掏出手帕輕輕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又看著她溫柔地道，“我送你回房間。”
“好。”夏依依懷著深深的自責溫順地點頭。
兩個人並肩往樓上走去。
上樓梯的時候，沈慕晨十分自然地牽起了夏依依的手，邊走邊問道：“子衿，後天才是滿月宴，明天你想不想去哪裏走走？”
原本他今天是來邀她出門踏青的，沒想到撲了個空。
“好啊，你說去哪就去哪吧。”那只手莫名令夏依依感到不自在，她偷偷睨著它，心不在焉地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進了夏依依的房間，跟在後面的丫頭們自覺地留在了門外，並悄悄幫他們關上了房門。
房間早已按原來的樣子收拾得既整齊又溫馨，那盞淡黃色的小燈更增添了幾分暧昧的氣息。
以為沈慕晨會松開她的手，沒想到，他卻將她拉進了懷裏，緊緊地抱住。
“子衿，我想你。”他在她耳邊深情地說道。
不知是楊子衿的名字從他嘴裏叫出來令人感到別扭，還是對他的懷抱產生了排斥心理，夏依依突然渾身僵硬，一股莫名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她是愛沈慕晨的，很快就要嫁給他了，不管他做什麽，都是正常的。
她要愛他，要配合他……
夏依依強壓住內心的緊張，不停地暗示自己。
沈慕晨柔軟的雙唇吻了吻她的耳垂，然後又吻她的臉、她的額頭、接著吻上了她的唇。
就在他綿軟火熱的舌頭即將探進她嘴裏時，夏依依突然條件反射般一把推開他。
“對、對不起，對不起……”看到沈慕晨一臉錯愕的表情，她頓時慌了神，一會拉住他的衣袖，一會又放開，不知怎麽辦才好。
“子衿，你到底怎麽了？”沈慕晨不解而頹敗地問道。
從前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夏依依總會主動地抱他，吻他，他喜歡她這樣，也以為她喜歡他這樣做。
“我……”夏依依窘迫得無地自容，楞了楞，強忍著覆雜的心情主動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他胸前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
她到底怎麽了？
她也在心裏痛苦地問自己。
“該我說對不起才是，我不該打擾你休息的。”沈慕晨抱了抱她，很快又松開，“子衿，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今天就別回去了吧，明天我們不是還要一起出去玩嗎？我讓人收拾一間客房出來。”仿佛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夏依依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
月上中天。
夏依依獨自站在窗前，雙眼無神地望著某處發呆。
珠玉為她披上了一件薄裳，輕聲說道：“小姐，已經很晚了，您還不睡嗎？”
“我不想睡。”夏依依搖了搖頭。
她睡不著，躺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
“小姐，您是不是不想嫁給沈少爺啊？”珠玉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目光呆滯的雙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想嫁嗎？
嫁給沈慕晨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她怎麽會不想嫁？
“沒有，我想嫁給他。”夏依依違心地說道。
她必須嫁給他！
“可是，我聽人說嫁人是一個女子一輩子最幸福的事情……”珠玉欲言又止。
自從白少爺走了之後，小姐整天動不動就哭。
明明小姐已經喜歡上白少爺了，難道她自己不知道嗎？
“是啊，嫁人是件幸福的事，我應該高興才對。”夏依依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手裏的玉鐲，淡淡地說道。
連丫頭都看穿了她的心思，沈慕晨又怎麽會不覺得異常？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
既然下定了決心，夏依依說做就做。
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她就起床了，先吩咐丫頭去叫廚房準備幾樣沈慕晨喜歡吃的早點，然後自己梳洗好後去了客房。
可能是在家裏讓人侍候慣了，沈慕晨竟然沒有反鎖房門。
夏依依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靜悄悄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熟悉的氣息。
以為沈慕晨還在熟睡，她站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一會，接著便坐到了床沿上，想等他醒來的時候給他個驚喜。
沒想到，她剛坐下不到兩秒，沈慕晨突然抿嘴一笑，然後睜開了眼睛。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一只手也從被子裏伸出來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裏。
在強烈的自我暗示下，夏依依沒有抗拒，趴在他胸前像從前一樣吻了吻他的臉，並笑著說道：“大少爺，早。”
三百八十九你希望我留下嗎
“早，我的小丫頭！”沈慕晨吻了吻她的額頭，又用下巴寵溺地在她額頭上蹭著，聲音聽起來愉快極了。
就這樣吧，只要他高興就好。夏依依閉著眼睛，在心裏說道。
耳鬢廝磨了一陣，沈慕晨又溫柔地問道：“子衿，你想好了嗎？我們今天去哪裏玩？”
“我沒什麽主意呢，不如你決定。”這個問題她確實忘了想了，夏依依只得如是說道。
“要我想的話……”沈慕晨略微仰頭思忖了一下，道：“去從前初夏帶我們郊游過的山谷怎麽樣？我覺得那裏風景不錯，最適合踏青。”
聽到白初夏的名字，夏依依本能地一怔，閉著的雙眼瞬間睜開了。下一秒，她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禁一陣慌亂，擡眼看向沈慕晨。
“怎麽了，不想去那裏嗎？”沈慕晨笑著問道。
“不、不是的……”
“沒關系的，不想去就換個地方吧，青蓮峰怎麽樣，記得你曾經想去的。”不等她說完，沈慕晨又提議道。
“好……好啊。”
“那就青蓮峰吧。”
踏青的地點看似愉快地決定下來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心虛，夏依依總覺得沈慕晨波瀾不驚的表情下似乎隱藏著什麽。
吃早餐的時候，夏依依讓丫頭去雇輛馬車。一聽說他們要去爬山，藍媽和吳媽一致堅持讓幾個警衛跟著去，以保護他們的安全。
沈慕晨喜歡清靜，況且這是他們作為男女朋友的約會，帶著一群丫頭就算了，還跟著幾個警衛，這算什麽約會呢？
夏依依反對道：“我們只是去爬個山，能有什麽危險啊？”
“小姐，話可不能這麽說，聽說嶺南曾經鬧過土匪，只帶兩個警衛我還覺得不放心呢，光沈少爺陪著您怎麽行？”吳媽說道。
“是啊，小姐，夫人讓我們照顧您，我們就得保證您的安全，要是出了點什麽事，我們可擔當不起的啊。”藍媽也說道。
“誰讓你們擔當了？”夏依依有些惱火了，將瓷羹往自己粥碗裏一扔，沖她們大聲說道：“是不是要我給‘母親’拍個電報，她親自同意了才行？”
這兩個婆子分明是欺負她年輕，拿不住她們，故意處處拿楊夫人來壓她。
在夏依依和婆子們唇槍舌劍之時，沈慕晨想起了楊子佩曾經輕蔑地問他有什麽能力照顧夏依依的事，以及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不快。
自從當初的小丫頭變成了楊將軍家的千金小姐，他便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在變。他愛夏依依，所以也願意主動接受並適應這種改變。
可是，上天似乎有心要考驗他的決心，他每妥協一步，更大的沖突便朝他逼近一步。
這一次又一次的忍讓、妥協不僅讓他的自尊心倍受打擊，還令他感到疲憊，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未來的生活。
沈慕晨暗自嘆了口氣，輕輕放下筷子，開口勸道：“子衿，她們也是為了你好，帶警衛就帶警衛吧。”
他相信，他的忍耐力一定能像他對她的愛一樣永無止境。
“大少爺……”明知沈慕晨是為了她才忍受這種處境，夏依依心不甘情不願地撅起了嘴。
沈慕晨看著她微微一笑，“就讓我也沾點光，享受享受被人保護的待遇。”
……
兩個丫頭再加上兩個警衛，夏依依覺得自己像條人魚，長了個人的身子，卻拖著條笨重而巨大的尾巴。
在這種的情形下，她還哪有心情爬山賞風景？
沈慕晨的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多少，不過，他盡力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路上主動找夏依依談天說地，逗她開心。
夏依依既感動又內疚，只得配合他，也裝出高高興興的樣子。
因此，這一趟出行玩得既索然無味，又讓人筋疲力盡。
草草結束了走馬觀花的行程後，沈慕晨本想邀請夏依依回自己家用晚飯，並留在那裏過夜，好參加明天的滿月宴。
可是，出於內疚，夏依依搶先提出了要請他回城裏喝茶看戲，並在得月樓預定一桌豐盛的晚飯，以彌補昨天讓他等了一天的虧欠。
這一番好意沈慕晨怎麽好拒絕，於是，他咽下已經到嘴邊的話，“欣然”同意了她的安排。
……
濃濃的暮色中，一輪彎月悄然升上了天空，路邊的玉蘭花開得如火如荼，馥郁的花香令人陶醉。
從得月樓漫步回楊公館的途中，沈慕晨情不自禁地牽起了夏依依的手，用輕快的語氣說道：“子衿，我明天一早過來接你吧。”
明天是沈家三小姐的滿月宴，夏依依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想了想，道：“不用麻煩你啦，我自己雇車過去就行了。”
她是代表楊家來賀喜的，因此帶了不少賀禮。而且，楊夫人還特別叮囑過：明天的場合最少得帶上兩個警衛、兩個丫頭和一個婆子，這樣才不會失了楊家的面子。
沈家的馬車只能坐四個人，光她帶的這些人都不夠坐，與其讓他們特意雇車來接，還不如她直接從城裏雇車過去更省事。
夏依依懷著一片好心，沒想到，沈慕晨卻不置可否地陷入了沈默。
這沈默莫名持續了好一會，夏依依不禁有點慌了，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補救”道：“大少爺，要是家裏不忙的話，不如你今晚還在這裏過夜，明天我們一起過去。”
聞言，沈慕晨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她開口問道：“你希望我留下嗎？”
沈沈暮色中，他清亮的眸子像一眼深潭，平靜而溫柔，卻讓人看不清裏面究竟藏著些什麽。
“啊？”夏依依楞住了。
留他的話不過是隨口說的，她根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她。
當然，公館並不缺客房，他想住多久都行。
只是，如果他留下，從現在到入睡前的這段時間她就不得不和他呆在一起。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
沈慕晨比她高出一個頭，又一襲深色長衫，仿佛一堵高墻橫亙在她面前，在這股無形的壓力下，夏依依很快又違心地點了點頭，“我……我當然希望。”
“是嗎？”沈慕晨淡淡一笑，接著繼續牽著她朝前走去，嘴裏說道：“明天就是滿月宴正期，家裏會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我還是回去幫把手比較好。”
“哦，也、也好。”夏依依倏地松了口氣。
三百九十叫錯了名字
沈家的滿月宴辦得十分氣派熱鬧。作為楊將軍的女兒，夏依依自然是備受矚目，她帶過去的厚禮，以及沈家對她的態度，也坐實了人們對於她不久將成為沈家大少奶奶的猜測。
想著自己曾經料理過沈家的家務，夏依依特意提早過去，想幫沈慕晨分擔一些活計。
沒想到，沈家不僅沒有讓沈慕晨插手宴席的事，反而叮囑他要好好陪伴夏依依，不能冷落、怠慢了她。
因此，其他人忙得四腳朝天，沈慕晨卻和夏依依在自己的院子裏喝茶聊天。
書房還是那個書房，裏面的擺設和從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面前的人也還是當初的那個人。可面對這一切，夏依依莫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甚至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麽。
丫頭備好了茶點便主動退了出去，房間裏只剩她和沈慕晨兩個人。
為了打開話題，夏依依主動說道：“大少爺，早上我收到了‘母親’發來的電報，說‘父親’後天回到南京，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們是明天回去比較好，還是後天回去？”
沈慕晨答應過，等楊少將回來就和沈老爺帶著媒人跟她一起去南京，向楊家提親。
楊夫人也叮囑過，楊少將這次是回南京開會的，時間緊迫，不能耽誤太久。
這件事還是早些決定下來比較好。
“不如後天吧。我想你‘父親’剛回來肯定也有事情要處理，我們不必太著急。”沈慕晨思忖著說道。
“哦。”和她計劃的差不多，夏依依應了一聲。
隨即，她發現自己又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境地。
怎麽會這樣？
從前他們不是有很多話說嗎？
氣氛令人尷尬，可夏依依也束手無策，只得作勢捧起茶杯喝茶。
一陣不長不短的沈默後，沈慕晨總算開口了：“子衿，你現在已經不是丫頭了，可以不必再稱呼我為大少爺。從前你也喊過我的名字，我希望今後你能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從前她是他的丫頭，不論怎麽稱呼他，他都覺得親切自然。
現在她是楊家的千金大小姐了，他本就有種高攀的感覺，再聽她稱呼他為大少爺，便覺得不自在，仿佛是一種諷刺。
“好、好的。”夏依依點了點頭。
聽他這麽一說，她也覺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喊過他的名字了。悄悄地，她在心裏默念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喊的原故，竟有些別扭，喊不出口似的。
可與此同時，另一個名字卻自然而然地湧上了她的心頭。
“白初夏。”夏依依情不自禁地念出聲來。
她的聲音很輕，似喃喃自語般。沈慕晨卻如遭雷擊：他讓她稱呼他的名字，她卻叫成了白初夏的名字？！
“子衿，你在說什麽？”他震驚地放下茶杯，大聲問道。
她說什麽了？夏依依一驚，不到一秒，她整張臉瞬間紅到了脖子。
她竟然在沈慕晨面前叫出了白初夏的名字！
天哪！
夏依依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到她窘迫得手足無措，沈慕晨便明白自己沒有聽錯。這一刻，那團時常出現在他面前的迷霧似乎更濃了，有些事急需弄清楚。
思忖了片刻，他放緩語氣，輕聲問道：“子衿，提親的事，要不要再等等？”
“不，不用等了，我已經決定了。”夏依依紅著臉堅決地搖頭。
必須馬上訂婚，最好立刻就結婚，讓她徹底斷了任何念想。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真的已經決定了，不用再考慮考慮嗎？”沈慕晨又問，並靜靜地看著她。
“大……沈、沈慕晨，你知道的，我早就想嫁給你了，這個問題我考慮過不下一百遍，再也沒什麽考慮的必要了。”夏依依坐直身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光這兩個月，考慮這個問題也不下千次了，她絕對不會後悔。
仿佛急於證明自己，夏依依的表情既急切又異常堅定。
“那好吧。”沈慕晨輕輕點頭，接著垂下了眸子，看著地上道：“婚姻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我只是希望你今後不會後悔。”
“不會，一定不會！”
……
沈家依舊按慣例請了城裏的戲班來唱戲。
知道夏依依有這個嗜好，大太太一早命人給她準備了最好的位置和一把帶軟墊的太師椅。沈慕晨也被安排坐在她身旁。
傍晚宴席一結束，花園裏的戲便開唱了。第一出唱的是《玉簪記》，唱腔婉轉，氛圍輕快，不時引來陣陣愉快的叫好聲。
夏依依也看得津津有味，連天什麽時候黑了下來都不知道。
漸漸地，戲曲進入了高潮部分，那段虛構的愛情故事被戲子們演得情真意切，一句句浪漫的唱詞更是動人心弦，臺下不禁一片動容。
正在這時，一只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夏依依的手。她微微一怔，轉頭看去時，沈慕晨正眉眼含笑地望著她。
“子衿，我會盡我所能地珍惜你，呵護你，相信你一定不會後悔。”可能受到了戲曲氛圍的感染，他突然用無比深情的語氣說道。
曼妙的樂曲聲中，他溫柔的眸子映著火光顯得熠熠生輝，璀璨如星。那微揚的唇角笑容清淺，卻充滿包容和寵溺。
這就是沈慕晨啊，她曾經愛他如生命，也拿自己的生命愛著她的沈慕晨。
瞬間，感動和內疚夾雜成一股覆雜的情緒將夏依依團團包圍，她心中哽咽，語塞喉管，只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並和他十指相扣，以這種方式來回應他的深情。
“子衿，相信我！”沈慕晨再次說道。
“我相信。”夏依依用力地點頭，同時將他的手握得更緊，眼裏淚光閃爍。
她相信她不會後悔，永遠也不會！
第二出戲似乎是一出武戲，開場沒多久臺上便刀光劍影，異彩紛呈。掌聲和喝彩聲較第一出更甚了，氣氛也越來越熱烈。
正當所有人的註意力被臺上的情景牢牢吸引時，突然，戲臺一側的大圓木柱子毫無征兆地倒了下來。
“依依，當心！”
夏依依只聽見耳邊一聲疾呼，緊接著，沈慕晨朝她撲來的同時，一股巨大的壓力也朝她襲來。剎那間，椅子失去平衡向後倒去，她的後腦勺重重地撞擊到什麽東西上，最後整個人也倒在地上。
“啊！”
“出事了，砸到人了！”
“快來救人啊……”
“大少爺……”嘈雜的尖叫聲越來越遠，夏依依漸漸失去了知覺。
三百九十一真正的“親人”
當人們將那根倒下的大柱子和沈慕晨從夏依依身上移開時，果然看見了一灘殷紅的鮮血，只可惜，這灘血並不在夏依依的腿部，而是在她的頭部。
四姨太忍不住暗自詫異：這麽大的動靜也沒有讓楊子衿“流產”嗎？
楊家的警衛和下人們迅速將昏迷不醒的夏依依送進了醫院，同時也連夜給南京拍了電報。
沈慕晨的情況看起來更嚴重，不僅昏迷不醒，還在不停地吐著鮮血。不等平時給他看病的大夫趕來，在眾人的勸說下，沈老爺也命人將他送去了城裏的醫院。
好好的一件喜事，卻因為一根柱子“無故”倒下而釀成了悲劇：夏依依因腦部受到劇烈的撞擊，導致暫時性昏迷；沈慕晨的腹部被柱子和椅子的扶手擠壓，內臟破裂而大量出血，脊椎也受傷嚴重，情況十分危險。
得知這個惡耗，大太太當場昏了過去，沈老爺也痛不欲生，幾乎站立不穩。
楊致遠收到電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詢問了夏依依的病情和事發當時的情況後，他立刻帶著人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沈家。
此時，天剛蒙蒙亮，微薄的晨曦中，沈家還殘留著昨天熱鬧的痕跡：置辦酒席的桌椅還沒有全部搬走，戲臺也沒來得及拆除，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酒菜的氣息和爆竹的硝煙。
根據警衛和丫頭們對當時情景的描述，楊致遠親自查看了一番戲臺周圍和那根“無故”倒下的柱子，然後便命人將沈家的人全部叫起來，逐一仔細盤問。
遺憾的是，經過一上午的盤查，不僅其他人沒有作案的嫌棄，就連他重點懷疑的對象——四姨太似乎也和這件事毫無關系。
盡管調查的結果令人失望，但他的猜測得到了肯定：這根柱子原來有一端埋在地裏，並由一條繩索捆綁固定在戲臺一側。經過如此穩定牢固的處理，柱子不可能“無故”倒下。柱子上那道清晰的新劃痕和不翼而飛的繩索也足以證明有人動過手腳。
一輪紅日已高高升起，接受過盤查的沈家下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和生活：男丁們在搬擡桌椅；丫頭婆子們打的打掃，整的整理。幹活的間隙，不時有人朝花園看上一眼。
戲臺前，目送最後一個接受盤問的人離開，楊致遠用穿著皮鞋的腳滾動了一下柱子，對警衛們吩咐道：“把這根柱子擡回公館去。”
……
安靜整潔的病房裏，夏依依緩緩睜開了雙眼。
“子衿，你醒了！我是母親，你認識我嗎？”楊夫人湊到她面前，急切地問道。
這是她的“母親”啊，她怎麽會不認識？
夏依依看了看雙眼紅腫的楊夫人，又看了看她身後同樣一臉焦急的楊少將和楊致遠，開口道：“父親、母親、大哥。”
“太好了！”楊致遠高興地喊了一聲，然後沖病床另一邊大聲說道：“大夫，我妹妹還認得我們，說明她沒有失憶，對嗎？”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夏依依看到了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夫，和他身邊的年輕女護士。
大夫看著她問道：“楊小姐，您還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嗎？”
“昏迷前？”
她昏迷了？
什麽時候的事？
對啊，這裏有醫生，說明她在醫院裏……
夏依依不停地眨動著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臉上漸漸出現了一絲慌亂。
“子衿，你想起來了嗎？”楊夫人關切地問道。
聞言，夏依依一把抓住她的手，著急地大聲問道：“母親，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的大腦裏仿佛豎著一堵幹凈潔白，空無一物的墻，這堵墻不僅堅不可摧，還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令人無法逾越，看不到它背後的東西。
“記得幾天前你在沈莊看戲的情景嗎？記得沈家少爺沈慕晨嗎？”醫生問道。
沈莊？
沈慕晨？
夏依依將目光轉向醫生，臉上一片迷茫。
“子衿，你連沈慕晨都不記得了嗎？”楊致遠大驚失色。
沈慕晨……
不知是不是這個名字重覆出現，夏依依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沒等她細想，醫生用無比冷靜、肯定的語氣說道：“楊將軍，令愛的癥狀恐怕和我們預想的一樣，她失憶了。”
失憶？
她失憶了？！
“母親，我怎麽會失憶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一股莫名的恐懼感緊緊攫住了夏依依，她頓時驚慌失措，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楊夫人不放。
“我可憐的孩子……”楊夫人難過得抹起了眼淚。
楊少將走到她的身邊，將她的一只手握到自己手裏，聲音低沈而溫和地說道：“子衿，沒事的，父親帶你回南京，不，去上海，帶你去上海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把你治好。”
楊致遠也湊了過來，看著她柔聲說道：“子衿，你只是頭部受了傷，沒有別的問題，一定會好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
面前都是關心她，愛她的“家人”，但他們卻沒有辦法幫她找回之前的記憶。
夏依依痛苦萬分，拼命地回憶，可即使想到頭痛欲裂，腦袋裏也仍然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她筋疲力盡想要放棄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急沖沖地跑了進來。
來的人一身軍裝，背上還背著一個軍用背包，風塵仆仆，滿頭大汗。
這個人不是白初夏又是誰？
楊少將大吃一驚，聲若洪鐘地問道：“初夏！你怎麽來了？”
他還是新兵，既沒有探親假，也不能隨便離開營地，怎麽跑回來了？
白初夏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問話，徑直沖到了夏依依面前，連背包都來不及取下，便看著她焦急地問道：“夏依依，你怎麽樣了？你沒事吧？”
盡管只認得這張臉，知道他的名字，根本想不起和他有關的事情，可不知道為什麽，夏依依突然間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感情，似乎白初夏才是她真正的“親人”，而她和他久別重逢。
“白初夏……”夏依依鼻子一酸，看著白初夏哭了起來。
“子衿……”
楊家的人莫名其妙，繼而面面相覷。
誰知，更讓他們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夏依依竟像個孩子般朝白初夏伸出雙臂，白初夏楞了一下，隨即配合地彎下身子，同時也抱住了她。
“嗚嗚……白初夏……”
“別哭，夏依依，別哭了，我回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兩個人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邊哭邊說。
三百九十二你要回去多久
當楊致遠從醫生那回來，便把父母叫到了走廊上，對他們說道：“父親，母親，我剛才問過大夫了，子衿這種情況只是暫時性的，她能看到我們而認出來，很快也會看到別的事物而想起從前的事情來。
“我現在想跟你們商量的是，要不要直接把子衿接到南京去，從此斷了和沈家的聯系。
“雖然沈慕晨是為了保護她而受傷，但這件事毫無疑問，肯定是沈家內部的人所為，子衿也是受害者，沒有承擔責任的義務。
“沈慕晨到現在還昏迷不醒，我剛才問過他的情況，就是醒過來這輩子可能也是個廢人了，子衿要是嫁給他，只會比當丫頭更辛苦。”
剛說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繼續說道：“對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子衿喜歡的人其實是初夏。她之所以要嫁給沈慕晨，是為了履行自己和他曾經的約定。初夏也是為了成全他們才拋下家業，遠赴前線的。”
說完這番話，他靜靜地站在一邊，等著父母做出決定。
楊少將面色陰郁，背著雙手不發一言。
楊夫人用帕子捂著嘴，眼裏淚光閃爍。
半晌，她抽泣著說道：“子衿這孩子命太苦了，偏偏心又太好。要是知道沈慕晨成了這樣，她肯定不會拋下他。”
“沈家的情況太覆雜了，要不是子衿一直堅持，我也不想讓她嫁過去。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反而不好處理了。不論怎麽說，沈慕晨確實是為了保護她才受此重傷，要是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未免太不近情理。”楊少將沈吟著開口道。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但是，總不能為了報恩，而讓子衿犧牲自己的一生來陪伴他吧？子衿還如此年輕，這對她來說實在太殘忍了。”楊致遠接著道：“父親，我是這麽想的：不如我們出錢出力把沈慕晨送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就是送到國外也行。實在治不好，我們再出錢請人照顧他一輩子，給他養老送終，這樣總算仁至義盡了吧？”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計劃，也是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楊少將思忖了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你就按這個想法去跟沈家談吧。告訴他們，都是為人父母的，只要不賠上子衿一生的幸福，什麽條件我們都可以接受。”
“是啊，他們要是還有什麽條件，盡管提就是了。”楊夫人也道。
……
夏依依仿佛真把白初夏當成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從拉著他的手開始就沒有松開過。
楊夫人坐在一邊好氣又好笑，擔心白初夏一路奔波，疲勞過度，用商量的口吻問道：“子衿，初夏已經陪了你兩個小時了，你讓他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好不好？”
“白初夏，你坐得腿麻嗎？”夏依依的手絲毫沒有放開，只是瞪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認真地問道。
白初夏臉上閃過一絲羞赧，搖頭道：“不麻。”
他幾時享受過這種待遇？
只要夏依依不是把他當成了慕晨哥，他願意一輩子這樣陪在她身邊。
“這樣怎麽行？”楊少將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夏依依身邊，用嗔怪的目光看著她，“子衿，你初夏哥回來就直奔醫院了，你起碼也該讓他回去跟家裏人打個招呼。聽話，先讓他回去，等他安頓好了再來看你。”
他還不知道白初夏是怎麽回來的，也想找個機會好好問問他。
對這個“父親”夏依依有股畏懼的感覺，怯怯地看了看他，又將無辜的雙眸轉向白初夏，眼巴巴地問道：“白初夏，你要回去多久，什麽時候來看我？”
“你這孩子，初夏還沒回去呢，你就問他什麽時候來了。”楊夫人寵溺而又無奈地道。
看著她這副小貓般楚楚動人的表情，白初夏心裏軟軟的，想了想，笑著道：“兩個小時好不好？或者一個半小時，我回去跟我爹我娘說一聲就馬上過來。”
從醫院到家裏有段距離，他還得跟父母說上幾句話，這個時間不能再短了。
當然，要不是楊將軍非讓他回去，他是一分一秒也舍不得離開她的。
“好吧，那就一個半小時。我先看看時間，你不許遲到了啊！”夏依依斤斤計較地叮囑道。
說著，她當真開始在病房裏環視，似乎在找哪裏有鐘表。
白初夏不覺莞爾，立刻將自己的手臂伸到她面前，“你看，現在是4點半，我6點前準回來。”
“好。”夏依依滿意地點頭，這才緩緩松開被她緊握了兩個小時的手。
“這孩子……”楊夫人一聲嘆息，說不清是欣慰還是難過。
白初夏快步走出病房，正想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回家，沒想到，楊少將已經負手而立，在走廊上等著他了。
知道這關躲不過去，他低下頭，面紅耳赤地朝楊少將走過去。
“楊伯伯，我跟班長請了假，但是……但是他沒有同意。”他低聲說道。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偷跑回來了？胡鬧！”楊少將威嚴的聲音裏透出了明顯的怒意，雙眼嚴厲地盯著他，“初夏，你現在是一個軍人，難道不知道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性質相當於臨陣脫逃，按軍法處置是可以槍斃的！”
簡直就是胡鬧！
因為惱怒，楊少將的呼吸聲聽起來十分急促、粗重。
白初夏依然低著頭，默不作聲。
他怎麽會不知道？
可是，夏依依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還怎麽能瞻前顧後？
短暫的沈默後，楊少將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放緩語氣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子衿才不顧紀律偷跑回來的，但這樣做也太不像話了。”
頓了頓，他又說道：“一會我先替你給部隊拍個電報說明情況，你盡量早點回去，老實向上面承認錯誤，做深刻檢討。到時不管上面怎麽處置，你必須接受！”
軍人必須遵守紀律，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是，首長。”白初夏昂首挺胸，規規矩矩地行了個軍禮。
正要抓緊時間趕回去，楊少將突然又叫住了他，用更溫和的語氣說道：“初夏，辛苦你了！”
三百九十三想不想嫁給他
白初夏才剛走，夏依依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總忍不住要朝病房門口張望。
楊夫人故意打趣道：“子衿，你在看什麽呢？是想找你大哥嗎？”
“不是，我在等白初夏。”夏依依坦率地說道，接著又小聲嘀咕：“他怎麽還不來啊？”
這時，楊致遠剛好從沈慕晨的病房回來了。
看到白初夏不在病房，而夏依依又是一副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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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你別怪她們，是我不讓人去叫你的。”沈慕晨面帶微笑地解釋道，接著指了指茶幾上的點心，“我想你應該很久沒有吃過嶺南城的點心了，特意去買了一些給你。要不要嘗嘗？”
“謝謝大少爺。”
讓他等了一天夏依依心裏實在過意不去，盡管剛吃完飯，根本沒有胃口吃點心，她仍伸手將那包點心拿了過來。
正要打開，蘭心提醒道：“小姐，夫人讓您不要吃太雜呢，才剛吃過飯，這會又吃點心會消化不良的。”
聞言，沈慕晨的臉色稍微變了變。
夏依依連忙瞪了蘭心一眼，嗔怪道：“我哪有那麽嬌弱。”
說著，她隨手取了塊點心塞進嘴裏。
還沒有來得及咀嚼，一股熟悉的味道便在夏依依的唇齒間漫延開來，她突然一怔，眼眶瞬間紅了。
是香雪圓，以前白初夏經常買給她的。
隨著那股香甜擴散，昔日的情景一幕幕湧上她的心頭，眼前也再一次出現那張令人溫暖的笑臉。不知不覺地，夏依依的淚水又一次決堤了，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還在不停地嚼著。
沈慕晨大驚失色，立刻走到她面前，撫著她的雙肩問道：“子衿，你怎麽哭了？”
她又哭了？！夏依依猛地反應過來，迅速抹了抹眼淚，又勉強擠出一副笑臉，“我、我沒事。”
“小姐今天陪著白太太說了一天話，肯定是累著了。”珠玉在一旁替她解圍道。
“既然如此，不如早點去歇息吧。”沈慕晨掏出手帕輕輕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又看著她溫柔地道，“我送你回房間。”
“好。”夏依依懷著深深的自責溫順地點頭。
兩個人並肩往樓上走去。
上樓梯的時候，沈慕晨十分自然地牽起了夏依依的手，邊走邊問道：“子衿，後天才是滿月宴，明天你想不想去哪裏走走？”
原本他今天是來邀她出門踏青的，沒想到撲了個空。
“好啊，你說去哪就去哪吧。”那只手莫名令夏依依感到不自在，她偷偷睨著它，心不在焉地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進了夏依依的房間，跟在後面的丫頭們自覺地留在了門外，並悄悄幫他們關上了房門。
房間早已按原來的樣子收拾得既整齊又溫馨，那盞淡黃色的小燈更增添了幾分暧昧的氣息。
以為沈慕晨會松開她的手，沒想到，他卻將她拉進了懷裏，緊緊地抱住。
“子衿，我想你。”他在她耳邊深情地說道。
不知是楊子衿的名字從他嘴裏叫出來令人感到別扭，還是對他的懷抱產生了排斥心理，夏依依突然渾身僵硬，一股莫名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她是愛沈慕晨的，很快就要嫁給他了，不管他做什麽，都是正常的。
她要愛他，要配合他……
夏依依強壓住內心的緊張，不停地暗示自己。
沈慕晨柔軟的雙唇吻了吻她的耳垂，然後又吻她的臉、她的額頭、接著吻上了她的唇。
就在他綿軟火熱的舌頭即將探進她嘴裏時，夏依依突然條件反射般一把推開他。
“對、對不起，對不起……”看到沈慕晨一臉錯愕的表情，她頓時慌了神，一會拉住他的衣袖，一會又放開，不知怎麽辦才好。
“子衿，你到底怎麽了？”沈慕晨不解而頹敗地問道。
從前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夏依依總會主動地抱他，吻他，他喜歡她這樣，也以為她喜歡他這樣做。
“我……”夏依依窘迫得無地自容，楞了楞，強忍著覆雜的心情主動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他胸前愧疚地說道：“對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
她到底怎麽了？
她也在心裏痛苦地問自己。
“該我說對不起才是，我不該打擾你休息的。”沈慕晨抱了抱她，很快又松開，“子衿，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今天就別回去了吧，明天我們不是還要一起出去玩嗎？我讓人收拾一間客房出來。”仿佛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夏依依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
月上中天。
夏依依獨自站在窗前，雙眼無神地望著某處發呆。
珠玉為她披上了一件薄裳，輕聲說道：“小姐，已經很晚了，您還不睡嗎？”
“我不想睡。”夏依依搖了搖頭。
她睡不著，躺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
“小姐，您是不是不想嫁給沈少爺啊？”珠玉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目光呆滯的雙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想嫁嗎？
嫁給沈慕晨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她怎麽會不想嫁？
“沒有，我想嫁給他。”夏依依違心地說道。
她必須嫁給他！
“可是，我聽人說嫁人是一個女子一輩子最幸福的事情……”珠玉欲言又止。
自從白少爺走了之後，小姐整天動不動就哭。
明明小姐已經喜歡上白少爺了，難道她自己不知道嗎？
“是啊，嫁人是件幸福的事，我應該高興才對。”夏依依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手裏的玉鐲，淡淡地說道。
連丫頭都看穿了她的心思，沈慕晨又怎麽會不覺得異常？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
既然下定了決心，夏依依說做就做。
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她就起床了，先吩咐丫頭去叫廚房準備幾樣沈慕晨喜歡吃的早點，然後自己梳洗好後去了客房。
可能是在家裏讓人侍候慣了，沈慕晨竟然沒有反鎖房門。
夏依依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靜悄悄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熟悉的氣息。
以為沈慕晨還在熟睡，她站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一會，接著便坐到了床沿上，想等他醒來的時候給他個驚喜。
沒想到，她剛坐下不到兩秒，沈慕晨突然抿嘴一笑，然後睜開了眼睛。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一只手也從被子裏伸出來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裏。
在強烈的自我暗示下，夏依依沒有抗拒，趴在他胸前像從前一樣吻了吻他的臉，並笑著說道：“大少爺，早。”
三百八十九你希望我留下嗎
“早，我的小丫頭！”沈慕晨吻了吻她的額頭，又用下巴寵溺地在她額頭上蹭著，聲音聽起來愉快極了。
就這樣吧，只要他高興就好。夏依依閉著眼睛，在心裏說道。
耳鬢廝磨了一陣，沈慕晨又溫柔地問道：“子衿，你想好了嗎？我們今天去哪裏玩？”
“我沒什麽主意呢，不如你決定。”這個問題她確實忘了想了，夏依依只得如是說道。
“要我想的話……”沈慕晨略微仰頭思忖了一下，道：“去從前初夏帶我們郊游過的山谷怎麽樣？我覺得那裏風景不錯，最適合踏青。”
聽到白初夏的名字，夏依依本能地一怔，閉著的雙眼瞬間睜開了。下一秒，她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禁一陣慌亂，擡眼看向沈慕晨。
“怎麽了，不想去那裏嗎？”沈慕晨笑著問道。
“不、不是的……”
“沒關系的，不想去就換個地方吧，青蓮峰怎麽樣，記得你曾經想去的。”不等她說完，沈慕晨又提議道。
“好……好啊。”
“那就青蓮峰吧。”
踏青的地點看似愉快地決定下來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心虛，夏依依總覺得沈慕晨波瀾不驚的表情下似乎隱藏著什麽。
吃早餐的時候，夏依依讓丫頭去雇輛馬車。一聽說他們要去爬山，藍媽和吳媽一致堅持讓幾個警衛跟著去，以保護他們的安全。
沈慕晨喜歡清靜，況且這是他們作為男女朋友的約會，帶著一群丫頭就算了，還跟著幾個警衛，這算什麽約會呢？
夏依依反對道：“我們只是去爬個山，能有什麽危險啊？”
“小姐，話可不能這麽說，聽說嶺南曾經鬧過土匪，只帶兩個警衛我還覺得不放心呢，光沈少爺陪著您怎麽行？”吳媽說道。
“是啊，小姐，夫人讓我們照顧您，我們就得保證您的安全，要是出了點什麽事，我們可擔當不起的啊。”藍媽也說道。
“誰讓你們擔當了？”夏依依有些惱火了，將瓷羹往自己粥碗裏一扔，沖她們大聲說道：“是不是要我給‘母親’拍個電報，她親自同意了才行？”
這兩個婆子分明是欺負她年輕，拿不住她們，故意處處拿楊夫人來壓她。
在夏依依和婆子們唇槍舌劍之時，沈慕晨想起了楊子佩曾經輕蔑地問他有什麽能力照顧夏依依的事，以及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不快。
自從當初的小丫頭變成了楊將軍家的千金小姐，他便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在變。他愛夏依依，所以也願意主動接受並適應這種改變。
可是，上天似乎有心要考驗他的決心，他每妥協一步，更大的沖突便朝他逼近一步。
這一次又一次的忍讓、妥協不僅讓他的自尊心倍受打擊，還令他感到疲憊，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未來的生活。
沈慕晨暗自嘆了口氣，輕輕放下筷子，開口勸道：“子衿，她們也是為了你好，帶警衛就帶警衛吧。”
他相信，他的忍耐力一定能像他對她的愛一樣永無止境。
“大少爺……”明知沈慕晨是為了她才忍受這種處境，夏依依心不甘情不願地撅起了嘴。
沈慕晨看著她微微一笑，“就讓我也沾點光，享受享受被人保護的待遇。”
……
兩個丫頭再加上兩個警衛，夏依依覺得自己像條人魚，長了個人的身子，卻拖著條笨重而巨大的尾巴。
在這種的情形下，她還哪有心情爬山賞風景？
沈慕晨的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多少，不過，他盡力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路上主動找夏依依談天說地，逗她開心。
夏依依既感動又內疚，只得配合他，也裝出高高興興的樣子。
因此，這一趟出行玩得既索然無味，又讓人筋疲力盡。
草草結束了走馬觀花的行程後，沈慕晨本想邀請夏依依回自己家用晚飯，並留在那裏過夜，好參加明天的滿月宴。
可是，出於內疚，夏依依搶先提出了要請他回城裏喝茶看戲，並在得月樓預定一桌豐盛的晚飯，以彌補昨天讓他等了一天的虧欠。
這一番好意沈慕晨怎麽好拒絕，於是，他咽下已經到嘴邊的話，“欣然”同意了她的安排。
……
濃濃的暮色中，一輪彎月悄然升上了天空，路邊的玉蘭花開得如火如荼，馥郁的花香令人陶醉。
從得月樓漫步回楊公館的途中，沈慕晨情不自禁地牽起了夏依依的手，用輕快的語氣說道：“子衿，我明天一早過來接你吧。”
明天是沈家三小姐的滿月宴，夏依依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想了想，道：“不用麻煩你啦，我自己雇車過去就行了。”
她是代表楊家來賀喜的，因此帶了不少賀禮。而且，楊夫人還特別叮囑過：明天的場合最少得帶上兩個警衛、兩個丫頭和一個婆子，這樣才不會失了楊家的面子。
沈家的馬車只能坐四個人，光她帶的這些人都不夠坐，與其讓他們特意雇車來接，還不如她直接從城裏雇車過去更省事。
夏依依懷著一片好心，沒想到，沈慕晨卻不置可否地陷入了沈默。
這沈默莫名持續了好一會，夏依依不禁有點慌了，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補救”道：“大少爺，要是家裏不忙的話，不如你今晚還在這裏過夜，明天我們一起過去。”
聞言，沈慕晨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她開口問道：“你希望我留下嗎？”
沈沈暮色中，他清亮的眸子像一眼深潭，平靜而溫柔，卻讓人看不清裏面究竟藏著些什麽。
“啊？”夏依依楞住了。
留他的話不過是隨口說的，她根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她。
當然，公館並不缺客房，他想住多久都行。
只是，如果他留下，從現在到入睡前的這段時間她就不得不和他呆在一起。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
沈慕晨比她高出一個頭，又一襲深色長衫，仿佛一堵高墻橫亙在她面前，在這股無形的壓力下，夏依依很快又違心地點了點頭，“我……我當然希望。”
“是嗎？”沈慕晨淡淡一笑，接著繼續牽著她朝前走去，嘴裏說道：“明天就是滿月宴正期，家裏會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我還是回去幫把手比較好。”
“哦，也、也好。”夏依依倏地松了口氣。
三百九十叫錯了名字
沈家的滿月宴辦得十分氣派熱鬧。作為楊將軍的女兒，夏依依自然是備受矚目，她帶過去的厚禮，以及沈家對她的態度，也坐實了人們對於她不久將成為沈家大少奶奶的猜測。
想著自己曾經料理過沈家的家務，夏依依特意提早過去，想幫沈慕晨分擔一些活計。
沒想到，沈家不僅沒有讓沈慕晨插手宴席的事，反而叮囑他要好好陪伴夏依依，不能冷落、怠慢了她。
因此，其他人忙得四腳朝天，沈慕晨卻和夏依依在自己的院子裏喝茶聊天。
書房還是那個書房，裏面的擺設和從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面前的人也還是當初的那個人。可面對這一切，夏依依莫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甚至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麽。
丫頭備好了茶點便主動退了出去，房間裏只剩她和沈慕晨兩個人。
為了打開話題，夏依依主動說道：“大少爺，早上我收到了‘母親’發來的電報，說‘父親’後天回到南京，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們是明天回去比較好，還是後天回去？”
沈慕晨答應過，等楊少將回來就和沈老爺帶著媒人跟她一起去南京，向楊家提親。
楊夫人也叮囑過，楊少將這次是回南京開會的，時間緊迫，不能耽誤太久。
這件事還是早些決定下來比較好。
“不如後天吧。我想你‘父親’剛回來肯定也有事情要處理，我們不必太著急。”沈慕晨思忖著說道。
“哦。”和她計劃的差不多，夏依依應了一聲。
隨即，她發現自己又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境地。
怎麽會這樣？
從前他們不是有很多話說嗎？
氣氛令人尷尬，可夏依依也束手無策，只得作勢捧起茶杯喝茶。
一陣不長不短的沈默後，沈慕晨總算開口了：“子衿，你現在已經不是丫頭了，可以不必再稱呼我為大少爺。從前你也喊過我的名字，我希望今後你能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從前她是他的丫頭，不論怎麽稱呼他，他都覺得親切自然。
現在她是楊家的千金大小姐了，他本就有種高攀的感覺，再聽她稱呼他為大少爺，便覺得不自在，仿佛是一種諷刺。
“好、好的。”夏依依點了點頭。
聽他這麽一說，她也覺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喊過他的名字了。悄悄地，她在心裏默念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喊的原故，竟有些別扭，喊不出口似的。
可與此同時，另一個名字卻自然而然地湧上了她的心頭。
“白初夏。”夏依依情不自禁地念出聲來。
她的聲音很輕，似喃喃自語般。沈慕晨卻如遭雷擊：他讓她稱呼他的名字，她卻叫成了白初夏的名字？！
“子衿，你在說什麽？”他震驚地放下茶杯，大聲問道。
她說什麽了？夏依依一驚，不到一秒，她整張臉瞬間紅到了脖子。
她竟然在沈慕晨面前叫出了白初夏的名字！
天哪！
夏依依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到她窘迫得手足無措，沈慕晨便明白自己沒有聽錯。這一刻，那團時常出現在他面前的迷霧似乎更濃了，有些事急需弄清楚。
思忖了片刻，他放緩語氣，輕聲問道：“子衿，提親的事，要不要再等等？”
“不，不用等了，我已經決定了。”夏依依紅著臉堅決地搖頭。
必須馬上訂婚，最好立刻就結婚，讓她徹底斷了任何念想。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真的已經決定了，不用再考慮考慮嗎？”沈慕晨又問，並靜靜地看著她。
“大……沈、沈慕晨，你知道的，我早就想嫁給你了，這個問題我考慮過不下一百遍，再也沒什麽考慮的必要了。”夏依依坐直身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光這兩個月，考慮這個問題也不下千次了，她絕對不會後悔。
仿佛急於證明自己，夏依依的表情既急切又異常堅定。
“那好吧。”沈慕晨輕輕點頭，接著垂下了眸子，看著地上道：“婚姻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我只是希望你今後不會後悔。”
“不會，一定不會！”
……
沈家依舊按慣例請了城裏的戲班來唱戲。
知道夏依依有這個嗜好，大太太一早命人給她準備了最好的位置和一把帶軟墊的太師椅。沈慕晨也被安排坐在她身旁。
傍晚宴席一結束，花園裏的戲便開唱了。第一出唱的是《玉簪記》，唱腔婉轉，氛圍輕快，不時引來陣陣愉快的叫好聲。
夏依依也看得津津有味，連天什麽時候黑了下來都不知道。
漸漸地，戲曲進入了高潮部分，那段虛構的愛情故事被戲子們演得情真意切，一句句浪漫的唱詞更是動人心弦，臺下不禁一片動容。
正在這時，一只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夏依依的手。她微微一怔，轉頭看去時，沈慕晨正眉眼含笑地望著她。
“子衿，我會盡我所能地珍惜你，呵護你，相信你一定不會後悔。”可能受到了戲曲氛圍的感染，他突然用無比深情的語氣說道。
曼妙的樂曲聲中，他溫柔的眸子映著火光顯得熠熠生輝，璀璨如星。那微揚的唇角笑容清淺，卻充滿包容和寵溺。
這就是沈慕晨啊，她曾經愛他如生命，也拿自己的生命愛著她的沈慕晨。
瞬間，感動和內疚夾雜成一股覆雜的情緒將夏依依團團包圍，她心中哽咽，語塞喉管，只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並和他十指相扣，以這種方式來回應他的深情。
“子衿，相信我！”沈慕晨再次說道。
“我相信。”夏依依用力地點頭，同時將他的手握得更緊，眼裏淚光閃爍。
她相信她不會後悔，永遠也不會！
第二出戲似乎是一出武戲，開場沒多久臺上便刀光劍影，異彩紛呈。掌聲和喝彩聲較第一出更甚了，氣氛也越來越熱烈。
正當所有人的註意力被臺上的情景牢牢吸引時，突然，戲臺一側的大圓木柱子毫無征兆地倒了下來。
“依依，當心！”
夏依依只聽見耳邊一聲疾呼，緊接著，沈慕晨朝她撲來的同時，一股巨大的壓力也朝她襲來。剎那間，椅子失去平衡向後倒去，她的後腦勺重重地撞擊到什麽東西上，最後整個人也倒在地上。
“啊！”
“出事了，砸到人了！”
“快來救人啊……”
“大少爺……”嘈雜的尖叫聲越來越遠，夏依依漸漸失去了知覺。
三百九十一真正的“親人”
當人們將那根倒下的大柱子和沈慕晨從夏依依身上移開時，果然看見了一灘殷紅的鮮血，只可惜，這灘血並不在夏依依的腿部，而是在她的頭部。
四姨太忍不住暗自詫異：這麽大的動靜也沒有讓楊子衿“流產”嗎？
楊家的警衛和下人們迅速將昏迷不醒的夏依依送進了醫院，同時也連夜給南京拍了電報。
沈慕晨的情況看起來更嚴重，不僅昏迷不醒，還在不停地吐著鮮血。不等平時給他看病的大夫趕來，在眾人的勸說下，沈老爺也命人將他送去了城裏的醫院。
好好的一件喜事，卻因為一根柱子“無故”倒下而釀成了悲劇：夏依依因腦部受到劇烈的撞擊，導致暫時性昏迷；沈慕晨的腹部被柱子和椅子的扶手擠壓，內臟破裂而大量出血，脊椎也受傷嚴重，情況十分危險。
得知這個惡耗，大太太當場昏了過去，沈老爺也痛不欲生，幾乎站立不穩。
楊致遠收到電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詢問了夏依依的病情和事發當時的情況後，他立刻帶著人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沈家。
此時，天剛蒙蒙亮，微薄的晨曦中，沈家還殘留著昨天熱鬧的痕跡：置辦酒席的桌椅還沒有全部搬走，戲臺也沒來得及拆除，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酒菜的氣息和爆竹的硝煙。
根據警衛和丫頭們對當時情景的描述，楊致遠親自查看了一番戲臺周圍和那根“無故”倒下的柱子，然後便命人將沈家的人全部叫起來，逐一仔細盤問。
遺憾的是，經過一上午的盤查，不僅其他人沒有作案的嫌棄，就連他重點懷疑的對象——四姨太似乎也和這件事毫無關系。
盡管調查的結果令人失望，但他的猜測得到了肯定：這根柱子原來有一端埋在地裏，並由一條繩索捆綁固定在戲臺一側。經過如此穩定牢固的處理，柱子不可能“無故”倒下。柱子上那道清晰的新劃痕和不翼而飛的繩索也足以證明有人動過手腳。
一輪紅日已高高升起，接受過盤查的沈家下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和生活：男丁們在搬擡桌椅；丫頭婆子們打的打掃，整的整理。幹活的間隙，不時有人朝花園看上一眼。
戲臺前，目送最後一個接受盤問的人離開，楊致遠用穿著皮鞋的腳滾動了一下柱子，對警衛們吩咐道：“把這根柱子擡回公館去。”
……
安靜整潔的病房裏，夏依依緩緩睜開了雙眼。
“子衿，你醒了！我是母親，你認識我嗎？”楊夫人湊到她面前，急切地問道。
這是她的“母親”啊，她怎麽會不認識？
夏依依看了看雙眼紅腫的楊夫人，又看了看她身後同樣一臉焦急的楊少將和楊致遠，開口道：“父親、母親、大哥。”
“太好了！”楊致遠高興地喊了一聲，然後沖病床另一邊大聲說道：“大夫，我妹妹還認得我們，說明她沒有失憶，對嗎？”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夏依依看到了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夫，和他身邊的年輕女護士。
大夫看著她問道：“楊小姐，您還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嗎？”
“昏迷前？”
她昏迷了？
什麽時候的事？
對啊，這裏有醫生，說明她在醫院裏……
夏依依不停地眨動著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臉上漸漸出現了一絲慌亂。
“子衿，你想起來了嗎？”楊夫人關切地問道。
聞言，夏依依一把抓住她的手，著急地大聲問道：“母親，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的大腦裏仿佛豎著一堵幹凈潔白，空無一物的墻，這堵墻不僅堅不可摧，還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令人無法逾越，看不到它背後的東西。
“記得幾天前你在沈莊看戲的情景嗎？記得沈家少爺沈慕晨嗎？”醫生問道。
沈莊？
沈慕晨？
夏依依將目光轉向醫生，臉上一片迷茫。
“子衿，你連沈慕晨都不記得了嗎？”楊致遠大驚失色。
沈慕晨……
不知是不是這個名字重覆出現，夏依依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沒等她細想，醫生用無比冷靜、肯定的語氣說道：“楊將軍，令愛的癥狀恐怕和我們預想的一樣，她失憶了。”
失憶？
她失憶了？！
“母親，我怎麽會失憶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一股莫名的恐懼感緊緊攫住了夏依依，她頓時驚慌失措，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楊夫人不放。
“我可憐的孩子……”楊夫人難過得抹起了眼淚。
楊少將走到她的身邊，將她的一只手握到自己手裏，聲音低沈而溫和地說道：“子衿，沒事的，父親帶你回南京，不，去上海，帶你去上海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把你治好。”
楊致遠也湊了過來，看著她柔聲說道：“子衿，你只是頭部受了傷，沒有別的問題，一定會好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
面前都是關心她，愛她的“家人”，但他們卻沒有辦法幫她找回之前的記憶。
夏依依痛苦萬分，拼命地回憶，可即使想到頭痛欲裂，腦袋裏也仍然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她筋疲力盡想要放棄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急沖沖地跑了進來。
來的人一身軍裝，背上還背著一個軍用背包，風塵仆仆，滿頭大汗。
這個人不是白初夏又是誰？
楊少將大吃一驚，聲若洪鐘地問道：“初夏！你怎麽來了？”
他還是新兵，既沒有探親假，也不能隨便離開營地，怎麽跑回來了？
白初夏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問話，徑直沖到了夏依依面前，連背包都來不及取下，便看著她焦急地問道：“夏依依，你怎麽樣了？你沒事吧？”
盡管只認得這張臉，知道他的名字，根本想不起和他有關的事情，可不知道為什麽，夏依依突然間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感情，似乎白初夏才是她真正的“親人”，而她和他久別重逢。
“白初夏……”夏依依鼻子一酸，看著白初夏哭了起來。
“子衿……”
楊家的人莫名其妙，繼而面面相覷。
誰知，更讓他們驚訝的一幕發生了：夏依依竟像個孩子般朝白初夏伸出雙臂，白初夏楞了一下，隨即配合地彎下身子，同時也抱住了她。
“嗚嗚……白初夏……”
“別哭，夏依依，別哭了，我回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兩個人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邊哭邊說。
三百九十二你要回去多久
當楊致遠從醫生那回來，便把父母叫到了走廊上，對他們說道：“父親，母親，我剛才問過大夫了，子衿這種情況只是暫時性的，她能看到我們而認出來，很快也會看到別的事物而想起從前的事情來。
“我現在想跟你們商量的是，要不要直接把子衿接到南京去，從此斷了和沈家的聯系。
“雖然沈慕晨是為了保護她而受傷，但這件事毫無疑問，肯定是沈家內部的人所為，子衿也是受害者，沒有承擔責任的義務。
“沈慕晨到現在還昏迷不醒，我剛才問過他的情況，就是醒過來這輩子可能也是個廢人了，子衿要是嫁給他，只會比當丫頭更辛苦。”
剛說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繼續說道：“對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子衿喜歡的人其實是初夏。她之所以要嫁給沈慕晨，是為了履行自己和他曾經的約定。初夏也是為了成全他們才拋下家業，遠赴前線的。”
說完這番話，他靜靜地站在一邊，等著父母做出決定。
楊少將面色陰郁，背著雙手不發一言。
楊夫人用帕子捂著嘴，眼裏淚光閃爍。
半晌，她抽泣著說道：“子衿這孩子命太苦了，偏偏心又太好。要是知道沈慕晨成了這樣，她肯定不會拋下他。”
“沈家的情況太覆雜了，要不是子衿一直堅持，我也不想讓她嫁過去。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反而不好處理了。不論怎麽說，沈慕晨確實是為了保護她才受此重傷，要是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未免太不近情理。”楊少將沈吟著開口道。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但是，總不能為了報恩，而讓子衿犧牲自己的一生來陪伴他吧？子衿還如此年輕，這對她來說實在太殘忍了。”楊致遠接著道：“父親，我是這麽想的：不如我們出錢出力把沈慕晨送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就是送到國外也行。實在治不好，我們再出錢請人照顧他一輩子，給他養老送終，這樣總算仁至義盡了吧？”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計劃，也是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楊少將思忖了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你就按這個想法去跟沈家談吧。告訴他們，都是為人父母的，只要不賠上子衿一生的幸福，什麽條件我們都可以接受。”
“是啊，他們要是還有什麽條件，盡管提就是了。”楊夫人也道。
……
夏依依仿佛真把白初夏當成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從拉著他的手開始就沒有松開過。
楊夫人坐在一邊好氣又好笑，擔心白初夏一路奔波，疲勞過度，用商量的口吻問道：“子衿，初夏已經陪了你兩個小時了，你讓他起來活動一下筋骨好不好？”
“白初夏，你坐得腿麻嗎？”夏依依的手絲毫沒有放開，只是瞪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認真地問道。
白初夏臉上閃過一絲羞赧，搖頭道：“不麻。”
他幾時享受過這種待遇？
只要夏依依不是把他當成了慕晨哥，他願意一輩子這樣陪在她身邊。
“這樣怎麽行？”楊少將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夏依依身邊，用嗔怪的目光看著她，“子衿，你初夏哥回來就直奔醫院了，你起碼也該讓他回去跟家裏人打個招呼。聽話，先讓他回去，等他安頓好了再來看你。”
他還不知道白初夏是怎麽回來的，也想找個機會好好問問他。
對這個“父親”夏依依有股畏懼的感覺，怯怯地看了看他，又將無辜的雙眸轉向白初夏，眼巴巴地問道：“白初夏，你要回去多久，什麽時候來看我？”
“你這孩子，初夏還沒回去呢，你就問他什麽時候來了。”楊夫人寵溺而又無奈地道。
看著她這副小貓般楚楚動人的表情，白初夏心裏軟軟的，想了想，笑著道：“兩個小時好不好？或者一個半小時，我回去跟我爹我娘說一聲就馬上過來。”
從醫院到家裏有段距離，他還得跟父母說上幾句話，這個時間不能再短了。
當然，要不是楊將軍非讓他回去，他是一分一秒也舍不得離開她的。
“好吧，那就一個半小時。我先看看時間，你不許遲到了啊！”夏依依斤斤計較地叮囑道。
說著，她當真開始在病房裏環視，似乎在找哪裏有鐘表。
白初夏不覺莞爾，立刻將自己的手臂伸到她面前，“你看，現在是4點半，我6點前準回來。”
“好。”夏依依滿意地點頭，這才緩緩松開被她緊握了兩個小時的手。
“這孩子……”楊夫人一聲嘆息，說不清是欣慰還是難過。
白初夏快步走出病房，正想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回家，沒想到，楊少將已經負手而立，在走廊上等著他了。
知道這關躲不過去，他低下頭，面紅耳赤地朝楊少將走過去。
“楊伯伯，我跟班長請了假，但是……但是他沒有同意。”他低聲說道。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偷跑回來了？胡鬧！”楊少將威嚴的聲音裏透出了明顯的怒意，雙眼嚴厲地盯著他，“初夏，你現在是一個軍人，難道不知道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性質相當於臨陣脫逃，按軍法處置是可以槍斃的！”
簡直就是胡鬧！
因為惱怒，楊少將的呼吸聲聽起來十分急促、粗重。
白初夏依然低著頭，默不作聲。
他怎麽會不知道？
可是，夏依依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還怎麽能瞻前顧後？
短暫的沈默後，楊少將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放緩語氣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子衿才不顧紀律偷跑回來的，但這樣做也太不像話了。”
頓了頓，他又說道：“一會我先替你給部隊拍個電報說明情況，你盡量早點回去，老實向上面承認錯誤，做深刻檢討。到時不管上面怎麽處置，你必須接受！”
軍人必須遵守紀律，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是，首長。”白初夏昂首挺胸，規規矩矩地行了個軍禮。
正要抓緊時間趕回去，楊少將突然又叫住了他，用更溫和的語氣說道：“初夏，辛苦你了！”
三百九十三想不想嫁給他
白初夏才剛走，夏依依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總忍不住要朝病房門口張望。
楊夫人故意打趣道：“子衿，你在看什麽呢？是想找你大哥嗎？”
“不是，我在等白初夏。”夏依依坦率地說道，接著又小聲嘀咕：“他怎麽還不來啊？”
這時，楊致遠剛好從沈慕晨的病房回來了。
看到白初夏不在病房，而夏依依又是一副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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